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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xplorer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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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xplorers 51

“又占便宜。”

她以為他打嘴炮呢。

“誰是你女兒, 我是你爹。”

諶降不說話,僅僅用手比了比他們兩個人的身高差,內涵不言而喻, 勝過千言萬語, 笑得欠。

周四下午誓師大會前,宋驚晚待在教室裏背稿子。

操場已然熱鬧起來, 校方正在布置會場位置和準備橫幅、煙花, 幾架無人機在半空試飛盤旋,預備稍後的現場直播, 策劃的排面特別隆重。越是隆重, 宋驚晚越是緊張, 畢竟百日誓師不是誰都有資格上去演講的, 起碼得穩坐年級前五, 但自己最近幾次的考試並不如意, 會不會底下有人不服?宋驚晚竟然罕見的操心起別人的看法來。

她告訴芝芝自己有點緊張, 夏芝芝很意外:“你沒資格咱們年段還有誰能有資格呀?哦, 諶降除外。高一的新生代表發言、國旗下講話,高二的拉練動員, 都是你演講的呀, 老師們相信你同學們敬佩你,我覺得不光光因為你的成績、人品、信用, 還由於你本身攜帶的力量,記得光榮榜上你寫的座右銘嗎——世界是我的牡蠣, 老師們選擇你,是因為你的獨一無二, 無可替代,不存在資格不資格。”

“我好像, 太過瞻前顧後了。”宋驚晚說:“這不像我。”

“對啊!你以前超級隨心所欲的。”

夏芝芝笑。

“演講稿從不多背,臨場前練習三次最多,站在司令臺上整個人都會發光,特別颯。”

聽完她的話,宋驚晚在思考在發呆,目光流眄正正對上諶降從旁邊經過的身影,左手轉著籃球,男生低斜著眼,漆黑的瞳仁偏向她,雙方視線在空氣中觸碰一瞬,伴隨無聲的點撥、金石為開,他換了只手轉球,松松收回目光,離開。

“我可以的!”她突然振奮。



關於那次誓師大會,直到若幹年後,宋驚晚真正印象深刻的也不過幾個連不起的片段。

紅黃藍綠四色的煙花齊躥雲霄,落下散不盡的彩霧;承載大家志願筆記的氣球如夜晚放飛的孔明燈,逐漸遙遠、逐漸縮小,奔向更無垠的天際;每個班都在揮舞著紅色的旗子,喊著必勝的口號。熱血沸騰,旗子聚成了火焰,俯瞰是一片燦爛熱烈的火海。

演講稿的大部分內容由呼號和激昂的語句組成,宋驚晚背得很流利,但事後那些具體的詞句她也覆述不出來了,只記得自己即興加的一段話,她說是某個朋友告訴她的。

去諶降家蹭飯的某天,宋驚晚問他——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,被家人的幾句話、發生的一點小事就輕易擊垮心態?諶降矚目在碗裏的銀魚,用筷子慢條斯理地挑著魚刺,問:“為什麽這麽覺得?”

宋驚晚答不出來。

“雖然我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樣的話,遭遇了什麽事會使你暫時的一蹶不振,不過既然你會受它影響必定不是小事。”他看著她,“我等你主動傾訴的那一天。”

“沒有人會永立巔峰,再厲害的人物都會有低谷之時,享受巔峰帶來的愉悅,也要甘受沈澱低谷之時的寂寂無名。人生起起落落,會墜落並不丟臉,更不代表失敗,就像紙飛機,我們總是將它向著高處而飛,它的尖頭永遠朝向更高更遠的天空,在飛起來的幾秒或是幾十秒,它的目標始終只有如何更高如何更遠如何停留的更久,這是它的價值——在最高點平滑飛行時。”

“學會做一架紙飛機,機頭永遠朝向天空,你不用憂慮什麽時候墜機,在起飛的一瞬,唯一的念頭只有向上、向上、不斷地向上。”

諶降說。

“優秀不止成績,優秀不被定義,在我眼裏在許多人眼裏,你一直都是最優秀的年級第一。”

臺下人們仰著面龐,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司令臺、那位藍白校服銀色耳釘的女生身上,宋驚晚正了正話筒,繼續說:“後來我問他,你有沒有低谷的時候,他回答當然,我又問他你有沒有不信任自己的時候,他回答從來沒有。他反問我,如果這個世界上自己都不能給自己信心,自己都不能做自己的信徒,還有誰會相信你?誰會相信你能夠實現夢想?誰會成為你最後的後盾?所以我想告訴大家——”

“我知道現在很多同學在迷茫在徘徊,在堅持和放棄的邊緣進退兩難,反覆地詢問自己到底能不能行。其實最後的一百天,我也不清楚我自己該如何走,但那位朋友給了點撥,我們不用過於執著未來的答案,就像著名的‘火車’和‘風景’理論,行駛的火車勢必會到達終點,珍惜沿途的風景,大膽地去走自己的路,無視質疑,無視別人強加給你的期望,我的旅途只會帶著自己的願望。”

“念念回首處即是靈山。”

鮮紅的旗子在飄揚,音響中傳遞出的聲音鏗鏘而有力,臺下人們沈寂著,等待爆發史無前例的盛大歡呼。

“這些話送給你們也送給我,希望我們最終都能得償所願,再鑄榮光。”

春風得意,宋驚晚握緊了拳頭,舉起。

“我宣誓——”

聲音在回蕩,頭頂無人機的相機聚焦於她,在滿場震撼而沈默的三兩秒裏,沒有鼓掌、沒有跟念,造成了女孩輕微的忐忑,她緊了緊拳頭,再欲張口。

“我宣誓。”

沈穩且熟悉的聲線乍然流於風中,諶降舉起了手,率先跟隨著她,自此一呼百應。無比激烈,無比朝氣,每個人都扯著嗓,每個人都裹挾勢不可當的決心,跟隨著女孩,一字一句:“再鑄榮光!”

視線跨越人山人海,她立於高臺,在無邊無際的鼓掌聲浪中,與他默契地攫住彼此投來的目光。

他望著她莞爾,她卻不爭氣地微紅了眼眶。

大概人聲鼎沸。

氣氛剛剛好。

我想,我也有了依靠。

誓師大會結束,嗓子渴得冒煙。

回班以後,同學們都在誇,誇宋驚晚的演講好有感染力,葉哲霖甚至吹牛皮說,聽完了他都有動力去考個六百分。陳熠一如既往的八卦:“晚晚,你提到的那個朋友是誰呀?男的女的?”

“秘密。”

女孩俏皮。

言畢,諶降恰好回來,葉哲霖死皮賴臉不肯離開他的座位,非要坐人腿上。

“咦~~~百年好合。”胡庭抖了一地雞皮疙瘩。

另一邊陳熠也死皮賴臉非要知道是男是女,宋驚晚想著糊弄過去,答:“男的吧。”

“男的......吧?”

陳熠對此存疑:“不會不男不女吧。”

諶降重咳。

等他們散去,宋驚晚瞅了瞅諶降的表情,難得狗腿:“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你吧。”

“吧。”他臭著臉,惜字如金。

“就是......謝謝你。”

女孩扭捏。

“其實你對我而言還挺重要挺有意義的。”

猝不及防的真情流露令諶降始料未及,他揉了揉臉楞怔片刻,之後迅速開朗。

“欸。”

宋驚晚無奈:“別明爽行不行,你嘴角都快翹到月球了。”

他回答自己天生笑臉。

“之後的二模我會全力以赴,重新做回你的對手。”

諶降點頭,卻關心另一件事:“所以家人是如何言語中傷、遇到的到底是什麽難過的事情你依舊不肯找人排解?”

她說沒必要。“這種事情我自己消化好了。”

男生不再強求,只認真地盯著她。

“這樣不好。”

他說。

四月份的時候,宋驚晚陪著奶奶回鄉下收拾墓地,遠遠望見過崔無恙出現。守墓人告訴她,那孩子似乎極度缺錢,咱們這座墓山晚上不是缺個守夜嗎,可惜因為怪陰森的,沒人敢來守墳,哪怕開出的工資不低照樣無人問津,只有崔無恙,個女孩子居然敢攬這活。

“她每晚都睡在墓山嗎?”

“是啊。”守墓人答:“聽說她打了人,欠了醫藥費,她們家爹娘估計就不要她了吧。不讓她回家,倒每周使喚她弟弟過來拿錢補貼家用,哎唷那死爹真不是人,有手有腳不自己掙錢,可憐他家丫頭了。”

於是這晚,宋驚晚獨自守在了墓山的崗亭,即使她真的非常怕黑。拎盞小燈,抱腿蹲在椅子上。

“拿回去。”

崔無恙將女孩遞給自己的信封扔還,那信封沈甸甸的。

“我不需要你的資助。”

宋驚晚無言。

“我送你下山,你怕黑快點回家。”她麻利地揣好手電筒和防身棍棒。

宋驚晚被她強拽出去,兩個女生手牽著手,踉踉蹌蹌地走在山路。宋驚晚提的小燈晃得厲害,猛地砸到了旁邊的巖壁,倏忽熄滅,她害怕,下意識去挨著崔無恙,抱住她的胳膊,“我去醫院見過章螢,她醒了。”

“哦,章螢跟你說了什麽。”

實際沒去見過,宋驚晚只是打算詐她的話,吞吐道:“關於你和我......”

“你沒去見她。”崔無恙冷冷。

後半段路皆是沈默,崔無恙送她到山下的馬路旁,那裏有路燈。“章螢不會告訴你的,”她說:“因為當時,我知道她準備周一約你見面,但絕不是好心告訴你,而是要挾你,不僅僅要挾你,還要挾我。”

“謠言可以毀了一個人。”前言不搭後語,別有深意,崔無恙將她推向路燈,自己轉身進山,喃喃:“別再讓我心存無謂的期待了。”

回去的路很長、很冷,崔無恙打著電筒,孑然走進了崗亭,透過小窗,與座座沈睡的墓碑對望。果蠅環繞著屋檐上掛的白熾燈泡,地面的殘枝時不時爆出劈啪的響聲,她獨自困在黑暗裏,然後理了理連帽衫。

“啪嗒——”

從帽子裏掉出了枚信封,沈沈地擲到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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